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戏。我给了他一个机会,下次课呈上一篇说明,解释这一行为,否则就扣课堂分。那孩子写了一篇洋洋洒洒上千词的论文。”
曹轩挑了挑眉头。
“很遗憾。我想他没有成功说服我。”
老爷子露出抓住你上课打游戏的严酷班主任的嘴脸,“所以我只能给他的课堂表现打了个c。我可是个相当严格的老师呢。”
笑声阵阵。
“但我仍然从他的论文中,记住了他所描绘的天花乱缀的‘第九艺术’,也知道了他正在平板上玩的那款用来‘学习各国文化艺术脉络’的游戏——一款叫做《文明》的策略游戏。”
“那是一款历史向的发展游戏。每个玩家都可以扮演一个国家领袖,秦始皇,彼得大帝,萨拉丁,罗斯福等等名人,从石器时代,一直走向宇宙太空,争夺成为世界的领导者。其间,可以召唤类似达芬奇、莫扎特、或者列宾这样的艺术家协助你的文明发展,获得更高的分数。”
曹老听上去真的很喜欢那款游戏,精研此道。
“我让我的助理帮我在电脑上下载了这款游戏。目前累计有226个小时的总游戏时间。对于一个有轻度白内障的老人来说,这已经玩的很多了。游戏本身很有趣。那句列宾的名言,就是我玩这个游戏时,招募到列宾先生时的提示音。更关键的是,我发现——”
“玩这场游戏的过程,就像是一步步成为大艺术家的过程。”
曹轩的声音顿了顿。
“有些时候你会成功,有些时候,你的帝国会毁于战争,想要招募的关键伟人被对手抢走了,有些时候,单纯就是运气不好,洪水、干旱、沙暴,丛林大火,或者干脆是火山喷发,海平面上涨,你就输掉了游戏。”
网友们讨论的更开心了。
“看看人家老先生,玩个游戏,都还能玩出人生感悟出来,不得不说,天生就是吃这碗饭的。”
“《文明》一局到天亮!看来熬夜打游戏的不止我一个人么。”
“以后啊,妈妈再也不能怪我打游戏了,我这是向曹老先生学习的。曹老先生说,玩游戏的过程,就是成为大艺术家的过程。没准,我打着打着,就如醍醐灌顶,无师自通,成为身价亿万的大画家了呢!”
“你那是想要学习艺术么,我都不好意思点破你。”
高古轩挠了挠鼻子,把头扭向一遍。
“嘿,伱有玩过这个《文明》么?”
“没有,我几乎不玩游戏。我儿子倒是很沉迷。但既然曹老先生说,能领会艺术家的人生感悟,我或许会下一个来玩玩。”
cdx的画廊主接口。
“我也是。我大概猜到曹老在说什么了。呵呵,《文明》的制作公司这下赚大了。曹先生这个级别,要是代言奢侈品的话,怎么也得上千万美元吧?”
“至少得这个数。村上隆一个潮牌联名收益2000万起步,曹轩不会低于这个价的。”里森女士微微颔首。
“我目前总共玩了十六局标准难度的游戏,输了十一把,外交胜利赢了两把,文化胜利赢了三把。”
曹老微笑的说道:“很遗憾。虽然游戏里提供了文化胜利的选项。但骨子里依然是用自身的影响力消灭别国的影响力,你争我夺,吃掉你,颠覆你,强大我的充满侵略性的那一套。而非允许我好,你也好。”
“但瑕不掩瑜,我仍然很喜欢它。若是有一天,全世界的领袖都聚集在一起,大家用画笔而非枪炮说话,那当然也是世界文明的伟大进步。”
“《文明》游戏里,东夏的国家特定建筑叫做运河。每次玩游戏的时候,我都在想,东夏历史上曾经最有名的以修运河而闻名的君王,叫做隋炀帝。”
“隋炀帝是东夏历史上有名的无道暴君。但如果以艺术家的身份去衡量他的话,隋炀帝其实是一个艺术修养极高的皇帝。我的先生点评历代君王书画造诣的时候,论诗词,曹操当为第一,隋炀帝可入前三。论传世书法碑贴,宋徽宗当位第一,隋炀帝仍可排入前五。是那种琴棋书画,音律色彩皆有极高造诣的艺术全才……”
众人安静的听着曹老的讲述。
隋炀帝杨广的故事,在东夏人人皆知。
在欧美,还是相当有异域风情,引人好奇的。
外国的汉学家不乏大师,有沉迷钻研东夏历史钻研到极高境界的。
但普遍依然对东方艺术缺乏足够的了解。
通常来说,即使是欧美主流大学里专门选修东夏史,通常也是24到36课时,顶多顶多72课时,一本20万单词左右的教材,从三皇五帝一直学到申奥成功。
草草的过一遍。
老外可能更关心武则天的后宫秘事。
隋朝这种30来年的朝代,虽然也是大一统王朝,往往就一掠而过。
更对隋朝的艺术风格知之甚少。
“李延寿的《北史》中,说他的艺术作品虽不多,实足以上述六代,下启唐风,爽见端凝,足以为万世楷模。而魏征在编撰《隋史》的时候,则感慨道,‘亡国之主,多有才艺,考之梁、陈及隋,信非虚论。’这是把一个国家的灭亡。全都归咎到了杨广个人的艺术造诣上了。”
曹老缓缓的说道:“看上去有点推脱责任的意思。可仔细想想,杨广,李煜、赵佶,包括路易十六。”
“似乎我们真的能在历史上一次次听到这句话的回响,像是一个巨大的诅咒,缠绵不能除。”
“以前我在教书的时候,我的弟子周茗曾问我,为什么封建史上,一个真正的大艺术家,经常不能成为一个成功的君王。甚至,整个美术史上,一个真正的艺术家,经常不能拥有一个成功且幸福的人生呢?”
无数人都沉默了。
甚至在场的那些艺术大师们,他们心中反而感触更深。
一个真正的大艺术家,经常不能成为一个成功的君王。
这句话他们无所谓。
可是曹老爷子的后半句——一个真正的艺术家,经常不能拥有一个成功且幸福的人生呢?
要是用打斗日漫的表现形式。
这些家伙们头顶,很可能已经飘出了白色的“999”数字,被曹轩一句话就敲出了真伤暴击。
要问他们成功么?
他们一定是很成功的。
能在欧洲美术年会上登台,就已经证明了这一点,他们每一个人都是千万艺术生们可望而不可及的偶像级人物。
要问他们幸福么?
那大概,没有几个在场的嘉宾,能拍着自己的胸脯,说他们很幸福的。
从来都不是你有一千万美元,就要比有一百万的人,或者连十万美元都没有的人更幸福的。
同样从来都不是,你开着一百尺的超级游艇,带着一个班的维密模特,天天在地中海上开派对,就要比男女恋人手拉着手走去电影院,看11点场的半价打折电影,凑钱吃一桶爆米花要更快乐。
媒体眼中,艺术家们经常要死要活,经常动不动就对自己开一枪,大概是刻板印象的夸张加工。
但他们中至少有三分之一的人,都多次离过婚。
剩下三分之二的人中,又有大半是那种打定主意了,反正不可能找到真爱,老子不结婚就是玩,就是要happy,天天换情人的风流类型。
他们是职业场的成功者,也是生活的失败者。
“大艺术家像浮游,他们在阳光下过完辉煌璀璨的一天,到了晚上就孤独的死掉了。”曹轩幽幽的说,“更加可惜的是,这个行业里的绝大多数人,甚至连炽热的阳光都未曾见过。”
“我没有告诉周茗,似乎历史上已经约定俗成的‘玩物丧志’这个答案。灭吐谷,征突厥,讨高丽,修运河,开科举,三下扬州。隋炀帝一生就亡在他的个人志向上了。我想了很久,给出了我的答案——美学诅咒。”
美学诅咒。
大家在琢磨着这个说法。
“每个艺术家的美学家,这不仅表现在了艺术创造上,也往往表现在了个人生活上。他们永远追求完美,强迫症一样的不能接受任何的失败和污点。杨广一辈子都是艺术家,他把整个国家也当成了一幅宏大的《江山社稷图》来创作。当一幅画画画着,突然手一抖点上了一个污点,怎么办?”
“他就直接把画撕了,不玩了。”
“这是典型艺术家的思维。所以史家说,他盛世可居,乱世难平,所以逢乱则心灰意冷。”
“杨广一辈荒淫无道好大喜功,把百姓折磨的民不聊生。这当然是真的。但同时,他的前半生,生下来就是兄弟姐妹中最有明君之相的那个。当王爷时,是天下有名的闲王,且战功赫赫,受人拥护。喜音律,懂艺术。直到征伐高丽失败,一下子人就变了。”
“他就像那种从小就永远只考一百分的别人家的孩子。忽然有一天,考着考着,发现一到大题写错了。他的反应不是咬着牙,继续考下去。而是哗的一下,直接就崩溃了,把整个卷子撕了,不考了,我不玩了,大吵大闹。”
“整个隋朝可能都是人类历史上,从古至今突兀灭亡的最强大的王朝。隋朝起家的关陇贵族掌握着土地上最强大的兵马,谷仓中粮草充盈。可杨广一辈子都是那种美学强迫症的性格。一切都要做到最完美,一旦犯了错就把自己关回后宫,不理朝政。好不容易被皇后劝谏回来,把政物处理的井井有条,有英君的样子。结果过两天,又发现,自己范了个小错,就又缩回后宫,撂挑子不干了。”
曹轩摇摇头,缓缓的说道。
“历史上,直到最后,自家关陇贵族集团实在被折磨的受不了了。表兄弟李氏家族自己起兵把天下平定了,从此隋朝灭亡。”
“生活美学家的问题,就在于他们永远也不会处理失败。”
“永远觉得生活是一张撕了可以再画,再重新铺开的画布。一局可以退了重来的游戏。”
“你们知道那个送我画的孩子,为什么要我觉得非常惊艳么?甚至觉得足以托付大任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