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噩耗一个个传来,先是苏县令翻脸无情,紧接着就是王公公临门一脚,王公公驻杭州,名为镇守太监,却与杭州织造局太监互为犄角,总揽杭州府岁贡,属于超脱于官场之外的人物,可是权利也是实打实的,别看平时极少抛头露面,可是突然派人大张旗鼓送去了贺礼若干,这里头有什么,意味就比较深长了。
其实这年头太监的声名虽然不好,可是外放的太监也都不尽是傻子,偶尔也会刷刷名声,人家徐家做善事,送去一份礼物道贺算不得什么,在外人眼里,或许只是那王公公也想借机抬高自己的善名,可是对张家来说,意义却是重大了。
王公公这分明是告诫张家,小子别再搅事,这件事到此为此,如若不然,便破了你的家门。
太监和官不一样,士绅们不畏官,因为官是自己人,自己人对自己人就算偶有撕破脸的时候,可是还不至于明目张胆,就算县令要破家,破的永远都是商贾人家或者寻常百姓,还不至于敢对张家这样的人家动手。
太监就不一样了,太监的根基是在宫里,和地方上一点关系都没有,人家也不在乎清议舆论,真要惹到头上,就不是枷号这么简单。
听到这消息的张太公就差没有吐血三升,他就不明白,姓徐的何德何能,怎么就这么难啃?
外头的吹打哭丧愈演愈烈,尤其是夜间的时候,时不时会有几张黄纸飘入张家院墙,于是各种传闻便出来了。
张太公此时不得不怀疑,自己如此倒霉,是不是对门的义庄挡了风水,带来了晦气,毕竟张太公虽然也读过孔孟之道,可是局限于这个时代,鬼神风水之说深入人心。
三日之后,张书升终于被接了回来,肤色白皙的张公子皮肤黝黑了许多,脸色消瘦,走起路来也是驮着,须知三天脖子上戴着枷号,身子已形成了惯性,一时也改不了,更惨的是脖子上环绕着一圈淤青,甚是恐怖,这个时候若是不立即去淤,便是丢了性命也是常有的事。
张书升目光呆滞,眼神涣散,浑浑噩噩地被人抬进府,连张太公也不太认得了,张太公心急如焚,连忙请了大夫,一直卧榻在床,过了两天才勉强能下地。
据说下地的时候,张书升抱头痛哭,想必这枷号之苦对张书升的刺激太大。
转眼便到了十一月,天气渐冷,张家却仍旧是暮气沉沉,这一日大清早,一个青年公子头戴纶巾,穿着一身长摆儒衫,疲惫地自马车下来,门子见了他,连忙哈腰乞尾地上前招呼:“公子回来了。”
公子脸色平淡,只是回头看了一眼对门那龙飞凤舞的‘积善人家’匾额,脸色和善地道:“去和管事说一声,待会我要汤裕,准备好温水。”
“是,是。”
张家这些时日经过了太多厄运,以至于整个府上暮气沉沉,而这位公子的到来,却是让阖府上下为之精神一振。
张家大公子张书纶,前几年便已中了禀生,性格极好,便是对下人也是温和体贴,再加上前程高远,这一两年都在江宁求学,已经拜得了名师,明年的乡试,据说有八成把握。
若说小公子是张太公的掌上明珠,那么这位大公子便是整个张家的希望,张书纶虽是疲倦,可整个人仍不掩那温润如玉的风采,他一路穿过了仪门,过了月洞,沿途所过之处,但凡有府里的亲眷甚至于下人路过,他那长眉便不禁微微弯起,驻足与人攀谈几句。
与他攀谈的人被张大公子的春风吹拂,长久以来不见的喜气重新出现在眉梢。
一路到了中堂,这边早有人来报,说是大公子回来了,张太公今日的心情也好了几分,与张书升在此久候多时。
张书纶跨入门槛,张书升已是大叫一声:“大兄。”
张书纶却没有理会,而是跨前几步,随即双膝跪地,对着张太公磕头,道:“父母在不远游,儿子在外已有一年,让父亲大人挂念,实在万死。”
这礼节实在没什么可挑剔的地方,张太公闻言大笑,捋须道:“快快起来,莫说这些话。”
张书纶站起,随即微笑道:“儿子在江宁的时候已经接到了家书,因此连忙赶了回来。
回来之前,儿子特意去见了一趟褚先生府上,褚先生惊闻家中生变,亦是担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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