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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庄有种感觉,这个自称阿倍仲麻吕的人很聪明,但不知他么又是如何沦落到这般地步的,无论遣唐使抑或客卿,都会得到朝廷极高规格的接待,依照绝不可能出现这种情况。但他马上便恍然,关中从天宝十五年和至德三年遭受了两次兵祸,别说遣唐使,就算贵戚宗室之家也是历劫无数的。
“贵使从何处来,欲望何处去啊?”
阿倍仲麻吕叹了口气,显得很是伤感。
“下走自天宝十四载辞别天子欲返回母国,不想在海上遭遇大风浪,竟被吹到了安南之南的海岸上,满船百余人被当地土人杀得大半,我等历尽千难万险,重新回到关中时,也仅剩下了这十几个人……”
说话间,他身陷的眼窝里已经溢满了眼泪,这的确是个令人难过的故事。严庄不是个有同情心的人,只在嘴上安慰了几句,便继续问着问题。
“贵国距离辽东或山东很近,贵使为何会被大风浪吹到安南去呢?”
严庄也算是知晓地理的人,无论从辽东或者山东乘船,都不可能被吹到安南去,如果这个叫阿倍仲麻吕的人无法解释清楚,那么谎言背后就一定有不为人知的猫腻。
细雨淅淅沥沥的逐渐有些大了,严庄烦躁的抹了把脸上的水渍。阿倍仲麻吕的回答也很从容,让他找不到一丝破绽。
“我等取道扬州,邀请了延光寺的鉴真法师一同东渡……”
鉴真法师的名号但凡有心向佛的人都或多或少的听说过,严庄向佛更多过于向儒,便失声道:
“如此说鉴真法师也,也已经罹难了?”
“不……”
阿倍仲麻吕摇了摇头,有些哽咽的答道:
“在扬州出海时,共有三条大海船,鉴真法师并未与下走同船,遇到大风浪时,下走的船与另外两条船失去了联络,鉴真法师自有佛祖庇护,此时定已经安然抵达了……”
在严庄看来,这显然是阿倍仲麻吕一厢情愿的想法,海上不比陆地,一旦遇到了大风浪,无论多大的海船,都只会像浮萍树叶一样根本就很难有幸免的可能。
在了解了这几个落难的遣唐使底细之后,严庄没有发现任何破绽,便让胡兵善待他们,分给他们几匹马,也让他们省省脚力,毕竟还有不足十里便到长安了。
安排妥当之后,阿倍仲麻吕并没有离开,而是有些局促的站在严庄面前。
严庄觉得有异,便问道:
“贵使还有要事?”
阿倍仲麻吕不好意思的干笑了一下,好半晌才涨红着脸道:
“明公可否为藤原提供一辆马车?他的脚底板已经烂透了……”
“原来是这事,好说,就让他到我的车上去吧,正好一个人也是无聊的紧,贵使不妨也同车吧……”
很明显,在阿倍仲麻吕的认知中,严庄是个不好相与的人,却没想到对方如此大方,一时间如释重负。
“多谢明公关照,下走感激不尽!”
严庄倒觉得此人也算直爽,并不虚伪做作,如果换了汉人,怕是明明想要还得故作矜持的推辞一番,直到对方屡屡相邀,才会做出盛情难却的模样“勉为其难”。
严庄笑道:
“举手之劳,走,贵使与某同车说话去!”
狭窄的车厢里坐进了三个人,立时就显得拥挤不堪,甚至相互间可以感觉到呼吸而带出的风与气味。严庄率先干笑了一阵,问道:
“贵使抵达长安以后可有打算啊?”
阿倍仲麻吕有些黯然。
“此次出海遇险也许是上天的启示,下走已经做好了老死长安的准备!”
这时,严庄才注意到,那个矮胖的藤原清河果然赤着双脚,就算沾满了污泥,也依稀可见其脚上溃烂的创口。
“风浪不过是巧合,贵使也不必灰心,总有机会回去的!”
落叶归根在中原大地早就根深蒂固,心同此理,严庄自然也觉得让这个遣唐使客死他乡是一件很悲惨的事情,便随口安慰了一句。
原本很是容易激动的藤原清河居然自打上了车之后就不再说一句话,严庄暗想,这人一定是得了那个请受遣唐使的叮嘱,否则怎么可能一个字都不肯多说呢?
“天下战乱并未止息,朝廷也在用人之际,如果贵使肯留下来,必定会得到朝廷的重用,封侯拜相也未可知呢,就算无法返回故土,能够青史留名,也是人生一大快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