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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艳阳下的荒村有一种诡异的空寂,人走过去,仿佛不是走进了什么村子,而是走进了什么恢弘的陵墓。
往昔之景、阡陌交通在这空无一人的寂静里虚无地像是从来没有存在过,仿佛那不过是一场海市蜃楼,被一场大水冲散成了须弥。
风漠然吹冷了仅有几个活人汗湿的衣襟,让人不由自主生出一种由内而外的如坠冰窟之寒。
蓝采皱着眉头随秦风一起踏过那块破门板,赫然发现,原来此地就是王家那圈地三百里的气派大宅。
只不过,再气派的宅子被水冲过,最多只能改成洗澡堂子,里里外外如同滚了泥的凤凰,已然落魄到不如草、鸡。
王家原本里三层外三层的宅院被这一群衣冠楚楚之人映衬,显得破败不堪——几处屋檐都被冲垮了,随着破烂的砖瓦和倾倒的柱子深浅不一地泡在泥里。
与外面那隐约埋着死人的泥潭不同,这府院里面地势高,脚下皆是成块的青石,像那岁月一样留不住洪水也根本掩不住死人,却意外地被那汹涌而过的一场大水洗刷的无比干净,连一具死不瞑目的尸体都不见。
秦风像是看懂了蓝采在想什么,可秦九爷就是秦九爷,在如此瘆人的地方竟然也笑的出来:“都冲到下游去了,我的人去下游看过。”
原来汉水下游江流的拐弯处有个刘沙滩,江水流经那里的时候会被山崖挡住,速度会慢很多,因此水流缓慢而泥沙降沉,江陵城外大水之后,那个流沙滩下堆了不少尸体,都是刘家村的村民。
蓝采愕然:“都堆在那里?大灾之后必发瘟疫,若是尸体腐烂……”
“不会的。”秦风优雅却利落的一脚踢开脚下一块儿挡路的破烂木板,“已经都烧光了。”
蓝采一愣,愣过之后,却无端升起一股悲凉之感。
这样或惨或悲之事,蓝采原本见过更多,因此那悲凉之感升起的时候,蓝采只觉得自己悲凉的没有道理。
这些人活着的时候是百姓是黎民,赶上天灾*,一命呜呼之后也不过是具尸首,还是被江水泡得发胀的那种,不一把火烧干净,留着等瘟疫蔓延不成?
江南今年的光景已经够糟了,天寒本就致死,若是再发瘟疫,千里江南不知多少人要成饿殍白骨。
如果那死里逃生的王家小厮没有说谎,这王七爷怕是聚集亲朋好友老弱病残作了一场空前绝后的大死,喜事变丧事不说,身后亲朋子嗣一概死绝,身后连个操持丧事儿的人都没有。
已经不会再有人记得刘家村中人那一夜经历的大喜大悲了——活着的那唯一一个不仅对王七爷心存怨愤,更兼吓破了胆,怕是记得也会假装自己忘了。
人最怕假装,装着装着就容易当了真。
依旧是寻常巷陌,普通人家。
一生也不过这么匆忙短暂。
蓝采多愁善感悲天悯人地把目光从那一半儿被浸泡成深色,一半儿又被暴晒至浅白的倒塌屋梁上移开,转眼去瞧秦风,却发现秦风的脸上不仅没有与他相近的悲悯之色,甚至无一丝动容。
冬日的晴光下,秦九爷脸上被日光照耀出微微明暗光影。风在他身侧倏忽而去,带起他未挽的一缕发丝。
他脚下的衣摆被泥水溅上了污泥,却到底污浊不到他一身风约秀婉的清然寒碧,他前行两步,吩咐跟来的影卫四下搜寻,自己却慵懒一笑,笑尽了泪洒江南的红尘瑶瑟。
蓝采觉得自己跟秦风比起来简直就是菩萨心肠,此人面善心冷,也不知究竟什么样的惨景才能真正被他看进心里。
秦风能对很多所见所闻无动于衷,哪怕这灭门绝户、了断宗祠的惨绝之祸。
在他眼里,这些都好像是理所当然的稀松平常。
被秦风支使去干活的影卫们手脚麻利动作迅速,不一会儿,就在坍塌破败到七零八落的王宅里腾出了一块儿被淤泥浸泡地看不出模样的台子。这台子的后面原本有一面墙,如今整个儿都倒了。糯米水浇筑的青砖墙塌地砖块儿分明,不知道从窗户还是从门板上冲垮掉落的木条子、烂板子杂乱无章地散在周围。
蓝采觉得这地界儿有点儿眼熟,却左右看也想不起这原本是个做什么的。
一个影卫无声立在了秦风眼前,简短道:“九爷,就是这儿。”
秦风点了点头,笑着走到了那台子前,接过影卫递来的一条破布胡乱擦了擦台柱上的木雕,等到那花纹上双头鹿角、身带卷云花纹的奇兽雕刻露出全貌,秦风才笑着站起身,将那破布随手丢了,笑道:“对了,挖吧。”
蓝采没料到他说出口的居然是这两个字,愣了愣有些茫然地退后打眼瞧了几分,这才后知后觉的哑然发现,此物居然是个戏台子。
唱戏的最忌讳拆台,拆台等于砸饭碗,这勾当简直像是自掘坟墓。
蓝老板和秦风虽然都是凭借这伶人的身份当幌子,可当真见到秦风这么做,却又觉得异样。
被摧残得七零八落的杂物终于彻底清理,那原本有着精致雕刻却在淤泥里被泡的有几分腐朽的木台子终于被影卫手下利落地掀开。
戏台之下有一小部分是中空的,如今因为洪水浸泡和杂物沉压导致有些坍塌,上面的遮挡去除后,就露出了一个漆黑的空洞。
影卫以陈安为首,纷纷拿了不知从哪翻出来的铁铲顺着那孔洞往下挖,那孔洞越来越大,挖到最后,竟赫然露出了一块儿巨大的石板,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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