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徐州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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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蓁蓁去找乔祺之前，本来还心存希望。她自认为了解乔祺至深，她以为他认定的东西，是绝不会轻易改变的。她曾暗暗希望，或许乔祺见了她，会有脱离那段婚姻的勇气，和她一起离开。当然，她知道这样会伤害另一个女子，但她无法抑制自己不这么想。

    现在好了，什么勇气，什么希望，全都统统化为乌有了。蓁蓁不理解，难道乔祺之前的情意绵绵都是假的？难道三年前的坦诚相待，离别时乔祺圈圈点点的信，都只是一场幻梦？

    大哭了一场，她却渐渐想通了：这样也好，起码她可以放下一切地离开了。今年年初的时候，她从前所在的报社便联系她，想让她回国做前线报道。当时战局混乱，她一度地犹豫，一再地瞒着楚原。她知道，如果她回去了，楚原必定要跟着。前线记者随时有生命之危，她不愿意楚原再为她牺牲。后来报社催促，又加上乔祺的婚事传到法国，她才急匆匆地回来了。

    这三年，蓁蓁在法国当地一家小报社工作。零零落落学了英语，又加上之前在上海时的写稿经验，她很快便承担了一部分基础报道。抗日战争爆发后，耳闻目见日军暴行，她便存了心要去前方当记者。这次回来，既然已经绝了和乔祺复合的心思，她便再无留恋。从周家回来后，她便彻底地与过去割裂了，打定了主意去徐州和报社派员汇合。

    然而她还有一层顾忌未消，当初她担心，现在她仍然担心，那便是楚原。想来想去，她绝不能让他知道自己的行动，哪怕缓着他也好。因此，决定去徐州后，她便提出从楚原租的公寓里搬出，楚原想着男女同住毕竟惹人闲话，没多想便答应了。蓁蓁暂住在友人家里，楚原偶尔也来看她，见她只做伤感之状，楚原以为她仍旧痛心乔祺之事而不愿见人，因此也渐渐去得少了。

    三月底，蓁蓁便瞒着楚原，托报社的人买了车票，夜里整了行李就出发了。

    报社的人纵然有认识楚原的，但口风都很紧，因此蓁蓁动身两个礼拜后，楚原才发现了端倪。

    他一听说蓁蓁去了徐州，立时急得跳脚：她一个女孩子，人生地不熟，贸贸然去那样危险的地方。那里是日军轰炸的密集处，她手无寸铁的一个女子，这不是不要命了。也不知道她要任性到什么时候！然而再担忧也无益，楚原当下跟着就去了。

    蓁蓁一行人寄住在花园饭店里。每日里水和粮食倒是充足，只是没有电——电线全被日军的野蛮轰炸炸断了。蓁蓁和报社同事每日啃着干馍馍，有些时还有一些馊了的咸菜夹馍。中外报社的记者都汇集在这里，这里因此成了日军空袭的目标。轰隆隆的炮弹声不断，有好些次就像是擦着屋宇而过。每当呜呜呜的空袭警报响彻上空，他们便风一样往外跑，在大树边上、在草丛里，抱着身子蜷缩着——生死由命。

    花园饭店一连被炸了几次，大家每天都战战兢兢的地侧着耳朵，以便听到警报快速逃命。情况这样危险，然而谁都没有走。还没去前线报道过，谁愿意就这么离开？谁愿意做那贪生怕死的懦弱鬼？蓁蓁也是一样的想法。她的心动荡在每一次震耳欲聋的炮弹轰炸声中，已经彻彻底底地抛下了过去——战争年代，生命才是高过一切的东西。每一次她听见警报声响起，便紧跟着报社的其他记者不顾一切地往外冲，掩着面伏在树丛里躲着。好几次她听见轰炸机仿佛在耳根边上盘旋，她便紧紧闭上眼，定了心要死去了。后来警报解除，她睁开眼发现自己还活着。侥幸躲过一劫的感觉带给了她无限的喜悦，她开始感恩每一次的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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