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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呵道:“为了避免你胡思乱想我才要你做事,若是被那王大人看到了你可要为我解释。”

    想也不想的答应下来,他才指着帐篷一角的背篓道:“那你去帮我择摘那些草药,都是北山上独有的药材,要仔仔细细的整理好根茎,一根也不能落下。”

    笑着点了点头,她便起身去拿那背篓,打开盖子,面上有些哭笑不得,这十三伯怕是算计好了要她做事,满满一背篓的草药,也不知他采挖了多久。

    半跪在背篓前,她一边认真的摘着药草的根茎,一边漫不经心的与他聊天:“此处群山环绕,十三伯是去了北面吗,那里离这可不近呢。”

    十三伯将目光转向她,神秘道:“这可不是普通的山。”

    “哦?”她随意的笑了笑。

    他生怕她不信,赶忙道:“你可知西汉淮南王刘安的故事?”

    见她摇了摇头,他摸了摸胡须,缓缓开口:“刘安是汉高祖刘邦之孙,其人喜好道家学术,相传西汉时期,神仙黄白之术颇受追捧,就连汉武帝也乐在其中,那刘安更是痴迷于此。淮南王刘安为人谦和有礼,更是博学多才,其门下宾客甚众,其中最为有名的苏飞、李尚、左吴等八位才人,被称为”淮南八公“。那北山正是八公聚众炼丹之地,后来刘安因被告谋反遭汉武帝逮捕,碰巧丹药练成,刘安吞服丹药与八公携手升天,山间闲养的鸡犬啄食剩下的余药也跟随升天,因而此山又称八公山,自古流传”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故事正是由此传来。”

    含笑听他娓娓道来,孟央突然想起了什么:“十三伯方才说只有这北山采得到药材?”

    “那可不是,这附近的山都被我寻了个遍,别说草药了,连根毛都找不到。”

    出神的摘着手中的药材,神情若有所思,十三伯有些不解的望着她:“怎么了?你又在想什么?”

    回过神来,浅笑着摇了摇头,心里却燃起一阵希望。琳青从邪医谷离开可是什么都没带,如今他就在匈奴军营之中,既然要为那帮人瞧病,所需药材必不可少,这附近山脉草药的唯一来源只有北山,那么,只要每日严守八公山,总会遇到上山采药的琳青,也就有了救他的希望。

    这样的发现使得她有些欣喜,几乎就要迫不及待的想要告诉王敦,十三伯却在这时叹息一声:“我原想着师父要为那帮匈奴人看病,可能会去附近山头采药,这才一座座寻了过去,眼下找到了偏僻的北山,却见那山上草药有被大量采摘的痕迹,所到之处一片狼藉,可见那些猪狗不如的东西采摘了这辈子都用不完的药材,在山上见到师父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刚刚燃起的一丝希望很快破灭,她暗自嘲笑自己的傻,十三伯此行的目的就是为了琳青,这样的可能性她却到现在才发现。心不在焉的摘着手中的草药,也不知自己到底在想些什么,只觉每多等一天,心里就像被火烧一般煎熬。

    草药已经摘了大半,微微呼了口气,继续将手伸进背篓里杂乱的枯根,冷不丁的摸到丝绸般的东西,随即拿出,刚刚看清是一块写了字的锦帕,就被十三伯一把夺去:“咦,这是什么?怎么会在篓子里?”

    双手摊开帕子,他的脸色先是欣喜,接着逐渐沉了下来,使得她十分不解:“十三伯,那是什么?”

    十三伯沉默着将锦帕递给她,伸手接过,细看之下猛地被吓了一跳,那锦帕上歪歪扭扭的红字竟是用血写成的,字字清晰:

    “田五儿,明日忘情谷一叙,否则琳青必亡。”

    面色不由得凝重起来,十三伯这才开口道:“梦儿姑娘可就是上面所说的田姑娘?”

    点了点头,她的心里更加迷茫,田五儿,这个名字仿佛已经是前尘之事,隔了那么久猛地被人提及,所漫延的是铺天盖地的疼痛。

    “来者不善呐,就让老朽前去会会他。”

    “十三伯。”她的面上带着浅浅的笑意:“故人相叙,您就不必凑热闹了。”

    “那可不行,事关师父安危,我若撒手不管,岂不是失了仁孝。告诉王刺史吧,他定有办法。”

    从看到田五儿这三个字起,她仿佛一切都已明了,正色道:“此人若真的挟持了琳青,告诉了王大人,岂不是要害了琳青的性命?她,是冲我来的。”

    十三伯难得的严肃起来:“既是冲你来的,老朽也绝不能看着你出事,明日谁也不准去,师父明明就在匈奴军营,焉知此人是不是设了个圈套等着你上钩。”

    “我管不了那么多了,”无力的叹息一声,她焦急道:“琅邪王爷迟迟不肯进攻,琳青在匈奴军营的消息也是道听途说,更何况己巳师父全无消息,哪怕有一丝的希望我也要前去,该来的迟早会来。”

    面上带着一丝诧异,他有些迟疑的开口道:“这样豁出性命的去救别人,你,不怕死吗?”

    “我的命本就是琳青所救,更何况,我把他当做亲人。”

    山间的夜晚早早的黑了下来,军营的空地上点燃着熊熊的焰火,隔着帐屋耀亮了每个角落。外面隐约传来喧闹的声音,她便知道,军中的晚宴又开始了,苦守在这严寒之地,这样的狂欢成了每个将士最开怀的时刻。

    王敦差人送来的饭菜她只吃了几口,安静的趴在桌上望着摇曳着的烛心,目光也跟随着恍惚,微弱的光亮照在脸上,显得有些意味不明。

    习惯性的发着呆,突然听到身后的帘门被掀开的声音,回过头去,发现那人竟然是司马睿,顿时呆住,下意识的想要去抓自己的面纱,却听他冷若冰霜的开口问道:“王大人在哪里?”

    呆呆的说不出一句话,只觉全身冰凉一片。直到他不耐烦的皱起眉头,才躲闪着目光,努力克制颤抖的声音:“不,不知道。”

    细弱蚊蝇的回答,帐屋内良久的沉默,沉默的使她就要支撑不住这样的气氛,他却在这时疑惑道:“不知道?你不是他府中的女眷吗?整日形影不离,怎会不知他在哪里?”

    从他的声音中听不出任何的波澜,这样的平静使得她微微苍白了面色,不安的握紧哆嗦的双手,低声道:“处仲他,出去了。”

    也不知这样细弱的声音他是否听到,总之屋内再一次沉默,桌上微弱的烛火摇摆不定,一切都显得那样无所适从。

    “处仲?这个称呼还是本王第一次从一个女人口中听到,就连襄城公主也未曾这样叫过他,看来你在他心中的分量可不轻呢。”

    心里一惊,斗着胆子抬头看他,正对上他狭长的眼眸,似笑非笑的表情,压得她呼吸一滞,感觉到眼睫上湿润的寒意,张了张嘴却不知如何开口,只得选择了缄默。

    司马睿也不与她多说,转身离开帐篷前,随意道:“若是等会见到了王大人,让他来见本王,本王等着他。”

    恢复平静的屋子,就这样久久的站着,半晌回过神来才察觉身上都是濡湿的,一只手缓缓触摸到自己的面颊,冰凉的寒意瞬间使她清醒。

    从来都是这样,司马景文,只要你细小的一个动作,一句话,一个眼神,她全部的努力随即付之东流,无论怎样刻意的使自己置身于无欲无望的境界,只要他一出现,一切都是坍塌的。

    司马景文,从来都是这样,不是吗?

    “你啊你,王大人就是太客气了,老朽上山采药都要派人保护,真是太重视我李十三了。”

    一大早,十三伯背着背篓,一步步走出营地,不住的对身旁身着铠甲的小个子将士嘟囔着:“王大人难不成是怕我跑了?我李十三可不是那种人,一大把年纪了哪敢糊弄他呢。”

    前方看守营地的几个守卫不经意的看了一眼他们,十三伯走上前对他们笑道:“几位小哥,我又要出去采药了,王大人真是太重视老朽了,生怕我出什么意外,这附近的山头我可都摸熟了,根本没必要派个人跟着保护嘛,哎,真是麻烦。”

    说话间,那个小个子将士已经默不作声的率先走了出去,低着头站在不远处等候。守卫们并未多心,随意的和十三伯开着玩笑:“王大人哪里是重视你,王大人重视的应该是他的女眷,您老不过跟着沾光罢了。”

    一语作罢,所有人都笑了,十三伯故作无奈的摇了摇头,对他们道:“那老朽就先走了,回见啊,几位小哥。”

    走出很远,回过头去已经看不到营地,小个子将士才费劲的将重重的头盔摘下,布襟抱住的发髻下肤色如雪,白净的面上一双清幽的眼眸,气喘吁吁的对走在前面的十三伯道:“十三伯,你还没告诉我,你是怎么得到这身铠甲的。”

    手中的长矛沉重不堪,她索性一把扔在地上,一抬头就见十三伯嚷嚷着走了回来:“别扔啊,昨晚执勤的士兵喝多了,趁他没醒我好不容易偷来的,拿着防身也是好的。”

    孟央赶忙“哦”了一声,捡起长矛费力的立在地上,听到一阵大笑声:“哈哈,那些看守可是瞎了眼了,王大人怎会派这样不伦不类的将士跟着我。”

    低着头看了自己一眼,也不由得笑了出来,沉重的铠甲松松垮垮的套在身上,将她整个人都包裹住,简直就是一个唱大戏的戏子。

    说笑着离开,一路听他正色道:“我可事先告诉你,一切要听老朽我的安排,不准轻举妄动,那忘情谷位于北山地位险峻的位置,师父若真的在那人手中,大不了与他鱼死网破,师父若不在,就要机智脱险……”

    耳朵里都要听出了茧子,她颇为无奈的对他道:“十三伯,我知道了,若是那人挟持了我,不能紧张,要找机会将手中的迷药撒开。”

    “对,一定要机智,你只要记住我的话,趁机将迷药散开,就算你也中了招也不怕,老朽我能够解这药性。”

    郑重的点了点头,十三伯才放了心,带着她一路登高,荒芜的山路望不到尽头,连绵起伏的山脉迷迷叠叠,她在这时突然又听他开口问道:“你不害怕吗?”

    先是一愣,回过神来浅浅的笑,风轻云淡的回答:“当然怕,可我这一生都处在惊险不安之中,习惯了自然也就不怕了。”

    十三伯做了很多的准备,料想了无数可能发生的危险,甚至有了最坏的打算,若是寡不敌众,就与他们同归于尽。

    可是真正到了忘情谷,才发觉一切都是徒劳,四周均是悬崖峭壁,萧条的树木纵横伸展,寒风呼啸着从山谷中吹过,根本看不到半个人影。

    坐在乱石上漫长的等待,她和十三伯均是泛起了嘀咕,既然要她前来,对方不是应该提前做好部署等她自投罗网吗,眼前的一切明显太不寻常。

    潺潺的溪流从脚边流过,清澈见底。峡谷两侧仅有点点翠绿的松柏装饰着冬色,四周奇形怪状的乱石杂乱的林立着,所谓的忘情谷原是如此的荒凉,世间所有的情爱,是不是注定孤寂如此。

    “你可知这忘情谷为何名扬在外?”

    清冷的流水声中,她有些不解的望向身旁的十三伯,但见他苍老的侧脸亦是显得清清冷冷。

    “这忘情谷周围均是枫树,每到秋日枫叶火红一片,涂染的整个山谷如火如荼,真是美极了。”

    从他遥想的目光中,孟央隐约感觉到了什么:“十三伯,从前来过这?”

    回过神来,他微笑着点了点头:“梦儿姑娘心里一定诧异,为何老朽大把年纪了还要豁出性命去拜师,说出去也不怕你笑话,老朽之所以对医术如此狂热,仅是为了一个女子。”

    微微的讶然,她禁不住勾起嘴角的笑:“那女子定是十三伯的妻子了。”

    “我家世代行医,鲜少有我李家医治不好的杂症,在江南一带也算小有名气。年少时初遇君儿,她是十六岁的翩翩少女,率真可爱,笑语嫣然使我一见倾心。君儿是被家人带来求医的,她自幼患了一种怪病,非常的嗜睡,但凡有了睡意会直接倒在地上,不分昼夜不分场合的昏睡。这样的情况越来越严重,严重到使我害怕,一天,两天,三天…。我很害怕她不会醒来了,纵然我李家称得上妙手回春,可是这样的怪病真是难倒了所有人。”

    “这绝情谷我曾带君儿来过,当时漫天的枫叶飞舞,她的脸上洋溢着最灿烂的笑容,真是美极了,我这一生都难以忘怀。”

    出神的听着,她的面上亦是含着微笑,追问道:“那,后来呢?”

    “后来,”他嘴角的笑凝固在脸上,长长的叹息一声:“是啊,后来,每个故事都有一个后来。”

    “后来君儿越来越贪睡,睡醒了整个人骨瘦如柴,我不分昼夜的研究医术,这世间没有任何一女子能够替代她在我心中的位置,可是我医不好她,君儿说她不愿耽搁了我,她怕自己有一天一睡不起,让我另寻别的女子成家。我坚持了多年,丝毫没有任何医治她的办法。”

    心里深深的怜惜,她轻声道:“那君儿她?”

    “梦儿姑娘,你可听闻过圣医谷这个名字?”

    面上震惊,她很快的回过神来,点了点头。十三伯眼中恨意:“当年名扬天下的圣医谷,我曾不远千里的带着君儿前去求医。可是圣医谷谷主圣君是个恶毒的小人,他答应医治君儿,条件就是让我杀了家中的父母,我当然不肯,跪在谷外求了他三天三夜,他这才肯见我一面,听闻我是江南名医李质之子,当即要我拿出李家世代珍藏的血参王,否则君儿必死无疑。”

    他说着,禁不住握紧了拳头:“那血参王是我曾祖父拿命换来的,为了采摘到它摔落而死。我瞒着家人不惜将它偷出,双手呈上献给圣君,那个卑鄙小人却出尔反尔,得到了血参王便要杀我灭口。我侥幸逃了出来,回到扬州才知道在我偷了血参离开的当晚,我李家医馆上下几十人,均被那圣君派人杀害,无一幸免。”

    提及往事,十三伯眼中泛起惊天的恨意:“这种不共戴天的仇恨,使我痛恨圣医谷的每一个人,我立下毒誓要报仇。”

    孟央的手禁不住握紧了衣角,惊出一身的冷汗:“那圣君不是已经死了吗?”

    “是啊,听说他是被一圣医谷的弟子杀死的,这样的恶魔死在自己养大的虎崽手下,也算报应,不过邪医谷哪里有好人,我看那里应该改名叫恶魔谷。”

    她的神情怔怔的:“那,君儿呢?”

    “君儿,”他的神色微微平静:“我自知医不好她,但仍旧不肯接受这个事实,于是在她又一次的熟睡中,将她放入千年寒冰铸就的冰棺,看着她暂时逝去。”

    “一晃四十多年了,老朽从未放弃过医治君儿的希望,我还幻想着在年老逝去的时候,看着君儿醒来,看着她笑语嫣然的嫁人生子。我这一生都将君儿视若珍宝,年少时与她相遇,她是我挚爱的女子,如今我已经年老,在这漫长的岁月里,我早已把她当做至亲。有生之年能够唤醒她,我会把她当做女儿一般疼爱,看着她寻得良人,看着她嫁人生子,这是我最后的心愿。”

    强忍不住内心的疼痛,她禁不住红了眼圈,伸出手轻轻握住他已经苍老的手掌:“十三伯……”

    回过神来,孟央看到他满是皱纹的眼角有着晶莹的水光,感叹道:“君儿若是醒来,也不过与你相同的年纪,梦儿姑娘,你说她看到我的样子会不会失望,会不会离开不愿做我的亲人。”

    努力扬起笑脸,她极是认真的摇了摇头:“君儿不是这样的女子。”

    苍老的面上蒙上一层光亮,他望着她乐的像个孩子:“对啊,君儿不是这样的女子。”

    ------题外话------

    啦啦啦,今天姝子人品爆发,晚上七点,还有一更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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