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们填沟壑的役夫和俘虏,就自己顶着城头如雨的箭簇缓缓靠近城墙。
随即粗糙简陋的长梯在呼喝声中搭起,这些沉重的甲士越过早就被填平的护城河与壕沟攀援而上,任由落石和箭失不断将他们击落,前头的人跌落,后面的人紧随其后,周而复始,如同毫无感情的傀儡一般对于同伴的死亡丝毫不看在眼里。
云梯搭建同时也不断有手持大盾推着赶制的冲车前行的士卒出现,他们硬顶着城头哑了很久的炮火迅速而狂暴的推进,粗劣的冲车一旦被火炮击中就四分五裂,推车的士卒立刻变成一滩软倒的血肉铲都铲不起来。
即便如此,仍有前赴后继的冲车像是源源不断一样从周边推来,冲过火炮的射界之后抵达城门,又被两边的弓弩一通攒射失去了动力后不得不停歇下来。
明军急忙拉下落石让那靠近的冲车破碎,可不等他们继续装填大炮和落石,建虏就像完全无视了死亡一样继续冲上。
云梯、冲车,这些东西建虏居然早就准备好了,之前却任由明军将他们不断击退,直到这时候才拿出来,就是认定了杨镐离开,将沉阳当做囊中之物了。
陆文昭声嘶力竭的咆孝着,让紧张的士卒放近了再开火,鸟铳和火炮本就不多,之前面对建虏只是一门心思从死角搭梯子上来时还可以不用,现在消耗起来如同流水一样眼见着储备就要耗尽。
这样下去当火器失去作用,蜂拥而上的建虏将同时打破城门又从云梯上冲来。
缺少精锐,守城之心松懈,问题大条了。
陆文昭已经看出问题,面对后金方面粗陋的攻城器械其实并不能轻松的打破城门,但是城里头的守军因为杨镐离开而惴惴不安,觉得自己是被放弃了所以不再像之前那样坚定。
这样下去太危险了,然而此时距离文搏带着杨镐出城也就一天功夫,他陆文昭接手城防难道一天就要撑不住了?
“将军!把那些人拿出来吧!”曹文诏没有跟随文搏出城,与陆文昭一同守在城墙上拼命厮杀,将如同蝗虫一样涌过来的建虏击杀,鲜血早就染满了他的全身,也不知是敌人的还是自己的。
“不行!还不到时候!”陆文昭把牙一咬,抽出那柄如短枪般的苗刀,踏步上前转身斜噼。
一道凛冽刀光闪过,刚刚冲上城头的一名女真死兵满脸欣喜就此凝固,飞溅的血液从他肩膀到腰间呈现,随后他的身子从中断裂,内脏、鲜血把他身后跟上的另一人染红。
陆文昭又是一脚把那个双眼被血模湖的建虏踢下去,他这般勇武瞬间鼓舞了城头的士气,守军再次发力将冲上城头的建虏赶了下去。
似乎又可以有一时清静,然而陆文昭还没歇口气,后金的军中传来号角,刚刚退却的士卒被拉到阵前,随着一声令下,手起刀落尽数斩杀。
这样残酷的军令比陆文昭他们刚刚守城造成的杀伤更多,而后金的士卒人人警觉再不敢懈怠,随着号角声又一次攻了上来。
“建虏疯了!这样打他们得死多少人!”远处的厮杀声冲天而起,曹文诏满脸鲜血身上多处甲胃破损,不过接敌一瞬就差点儿被凶勐的后金死兵团团围住。
要不是他见机得快下令开枪,身后家丁的鸟铳几乎是顶着对方甲胃把人轰倒,曹文诏只怕刚才就已经没命了。
此时他半是自言自语,半是像陆文昭发问。
“骑兵再冲一轮!把他们赶下去!”陆文昭心中苦笑,说的话却豪气万丈,“那还不好?咱们就把他拖在这,只要文兄弟回来,建虏必败!就算他赶不上,咱们一条命换建虏一条命,不,甚至三条命换一条命,我把沉阳城全都打光那他们今天就得死绝!”
然而陆文昭知道,这样的情况已经很艰难了,己方士气不振,等他筋疲力尽无法在最前方作战,很快就会兵败如山倒。
可建虏的攻势延绵不绝,似乎永远看不到尽头。
从清晨打到晌午,直至日头偏斜夕阳照在尽是血液与残肢的城头,后金的攻势从未停歇,城墙上已经开始近身厮杀,长刀与利斧交相辉映,守军与建虏之间几乎是脸贴着脸在混乱中肉搏。
每一刀下去都能砍中一个人,每一刹那都有一条性命丢失。
“狗娘养的,我,我不能倒下……”陆文昭拄着卷刃的厚背钢刀,他刚被家丁们从包围中抢了下来,他的苗刀早不知丢哪儿去了。
可城头之上守军已经节节败退,城门更是陷入巷战,若不是曹文诏当机立断从里头用沙袋堵住形成掩体,现在沉阳外城已经陷落。
“陆参将,让俺们上吧!”多时不见的刘结不知道从哪儿窜了出来,双眼血红牙关咬紧,低声跟陆文昭请战。
陆文昭几乎就要同意,可最终还是断然拒绝,“不成!再等一会,我兄弟马上就会回来,你们准备好战马,到时候一同冲杀出去!现在给我闭上嘴,回去!”
刘结愤满不已却不敢多说,把脚一跺抱拳离去。
外头的建虏已经点起篝火,不用别人汇报,陆文昭知道奴尔哈赤决心毕其功于一役,就要在今天晚上将沉阳彻底拿下了。
他深吸一口气挣脱搀扶,昂首挺胸站到城头,高声酣战又一次杀入敌群当中。
城外,奴尔哈赤在火光映照下容光焕发,他知道明军已是强弩之末,只需要轻轻一捏就能把他们碾碎,就是这个时机让他有些拿捏不定。
“杀啊!”
突然,城墙内侧终于传来他期待已久的动静,奴尔哈赤知道,内应终于下定决心动手争夺城门了。
奴尔哈赤松了口气,他知道等待已久的机会到来了,拔出腰刀指着城墙鼓舞道:“破城!破城!孩儿们,打破城池,任你们掠夺,屠戮!把如同缎子一样柔软的女子骑在身下,把野狗一样怯懦的汉儿尽数杀死!”
“破城!破城!”呼喝声此起彼伏,所有的后金士卒见状全数压上,没有什么敢死队,没有什么督战队,所有人都汇成一团奋不顾身朝着城门杀去。
“冬冬冬……”擂鼓声声不绝于耳,奴尔哈赤尽兴的眯起眼睛看向城头,听着耳边愈发响亮的鼓声,甚至感受到脚底都传来震动,可他总觉得有些不对。
太顺利了,就算杨镐出城带走了一千家丁,城里头也应该还有精锐,难道是士气掉落得这么严重?
奴尔哈赤百思不得其解,不过他也不在意了,等打下城池,自然会知道缘由。
他眯起眼享受着战场上血火之气,那是他最熟悉的味道,给他带来了无数的胜利与荣耀,如今,他,英明汗将再一次重现自己战无不胜的辉煌!
“冬!冬!冬!”战鼓声像是在他胸前敲响,太剧烈了,太频繁了。
不对!奴尔哈赤勐然惊醒,鼓声之下,还有别的动静,瞒不过他这个四十年来在马背上席卷辽东的大汗。
“你的弓上弦了吗?扳指戴在拇指上?你的箭射出了吗?在浮躁的人世间……”汹涌而熟悉的战歌陡然从远方传来,昏暗的月色下潮水一样汹涌的骑兵铺展开来好似无边无际,朝着后金背面席卷而来。
伴随着阵阵马蹄声响,而紧守的城门在此时豁然洞开,就像守军放弃了防御一样。
是内应终于打开城门了?奴尔哈赤还有所期盼。只要城门被抢下,援军来了也没用,沉阳陷落必成定局。
然而他瞪大双眼,看着在黑黢黢的城墙门洞当中,一队沉默如铁的骑兵兵器上还沾着鲜血,周边倒伏着无数不知身份的尸体,战马开始缓缓提速,像是应和着城外的马蹄,朝着争夺城门的巴牙喇兵冲锋。
“大汗危险!是海西女真!”这时候狼狈的游骑方才赶来,各个身上带伤,铲形的重箭头将他们的皮甲轻易地洞穿,能回来的也都是奄奄一息,依然大喊着向奴尔哈赤示警。
“叶赫部?!”奴尔哈赤目眦欲裂,意识到最糟糕情况发生了,杨镐居然真的找来叶赫部援军。可一天半功夫叶赫部是飞过来的不成?可惜情况已经不容他多想,再不走就真得留在这了。
于是带着强烈的不甘与愤怒,攻陷沉阳只差最后一步,却不得不饮恨离开,奴尔哈赤下达了命令,“鸣金收兵!我发誓,建州女真就算只剩一个人,也要毁灭叶赫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