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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十六曰,阳光明媚的曰子,中州铁路局四处统设的招聘考点,铃声响过,附属中学的校园里静悄悄的,只有校门口像赶集一样,停着各色车辆,来往巡梭着的大部分都是铁路老职工,坐在警车里的帅世才看了看不少还是父母来送的,心里颇有感触,一直坐在车里未下来,痴痴地看着教学楼的方向,可不知是在担心儿子,还是在担心儿子的前程。
或者说,对于普通人而言,无所谓什么前程不前程,有一份稳定的工作,稳定的收入,安宁的家庭足矣,四顾校门口这些焦灼等待的父母,那一个不是抱着这样的心思,可这些……帅世才回忆着,婚姻的不幸很多年才发现受伤最深的是儿子而不是自己,年纪越老越感觉到这份亏欠的严重,当有关事业和理想的激情慢慢消退之后,仅剩下的恐怕也只有家庭,只有挚亲,那怕能看到儿子立业成家,也于愿足矣。
轻声喟叹着,帅世才翻开带着警徽证夹,翻开,夹着的是一家三口,恬静的妻子、调皮的女儿,上面缺了一位,很少回家的儿子………此时,此刻,帅朗蹙着眉,看到了第七道题“供电系统指三相四线制变为三相五线制系统”,一看题脑海里立时反馈回了信息:不会。
下一道“220v、100w的电烙铁其电阻应为___Ω”,一看帅朗由撇嘴变成了挠腮,好像书上没讲过嗳。再下一道“测量二次回路的绝缘电阻应使用__v摇表?挠腮又成了咬笔头,咬着笔头,记得好像扫过一眼,500v还是5000v来着?这真是个两难选择,更何况还给了abcd四个混淆答案。
“哎……爸呀,您这不是给儿子找不自在,是给您自己找不自在呀……”
看过n题之后,帅朗胡乱写着,忍不住抬眼看着教室的窗外,虽然看不到父亲,可知道父亲肯定在那儿安静地等着,不过考这么多回,就没给老爸带回过好消息,这一次,恐怕又要往事重现了,本来文科的文秘专业都没怎么学好,何况跨科来考理工类的东西。
又是一道难题,改变交流异步电动机转速给了四项选择,多选,改变定子绕组地磁极对数;改变供电电网地电压;改变供电电网的频率;改变转差率………改得帅朗头晕眼花,实在后悔没听大牛的劝告,整个骰子上考场,摇他娘个abcd碰运气,据大牛说,他就是那样考试通过的。
不过帅朗知道大牛的家庭背景和一般人不一样,就不上考场没准都能通过,可自己父亲就不一样了,既耿且直,很少会跟谁说好话,就再说好话也当不了钱花,当不了礼送,谁鸟你那茬?
隐隐地,帅朗有点担心,倒不是担心自己考不上进不了铁路行业,只是有点担心考个一塌糊涂,让父亲的老脸再一次挂不住。
笃…笃…轻响了两声,是监考的轻叩了下桌面,提醒发呆的帅朗注意,帅朗一惊,又保持着正襟审题的严肃坐正了,眼瞟着刚刚给自己提醒的那位,这也是一个很让人难堪的事不好意思说出来,是个女人,二十五六的女人,而且是高中同学,不知道这妞什么时候早进铁路局了,人家都成监考了,咱还是撅着屁股当考生,这可让人情何以堪?
更难堪的是,帅朗从进门就发现了这个监考同学,第一反应是下意识地捂着半边脸装不认识,那妞就是上高中时拽人书包、拉人自行车、堵人回家路,非要死缠着跟人早恋的那位,结果被老爸知道了抽了两皮带踹了n脚。
时过境迁,快十年了,现在看起来有些事多可笑,帅朗眼瞟着这位还没有想起名字来的女同学,解发、制服、身高中等、身材显肥,脸圆嘟嘟地很有喜色,丝毫不用怀疑再过若干年,和大院里那些腰粗臀宽的大婶没啥两样……帅朗有点纳闷,明明不是国色天香嘛,怎么那时候我看着就鬼迷心窍了!?
在曾经的可笑了回味了良久,又左右看看同样的考生,有四五个叫得上名来,有**位看着面熟,剩下的就不认识也没准是和自己有差不多相同经历的失业青年,现在的工作这么难找,有些毕业一年、两年甚至更长时间都等着机会进铁路系统,人越多,事也就越难了,以前只要是子弟,到年龄扔给你一身衣服就能上工,现在不行啦,连火车上打扫卫生的乘务员都有大专文凭,招个工三考五审折腾你好几个月连个好工种都摊不上……越想,帅朗觉得自己的可能越微乎其微;越想,帅朗也越觉得越没有必要,这么多年风里雨里经历了那么多,其实放开眼界,很多路都是通的,何必非要考工?这次根本就不想参与,就不说别的,靠着飞鹏公司一年销售就能挣不少,更何况还有工艺品的生意,中州这么大地方,实在是能挖到钱的地方太多了……可是,帅朗心里隐隐地有点不忍,有点不想让父亲失望,只不过又没有能力给父亲希望,实在是为难。
就在这种左右为难和忐忑不安中,时间一点点流逝过去了,铃声响了,帅朗像被电击一样激灵了下,好多题还没来得及做呢,不过做也是白做……咧了嘴,貌似身上某个部位很疼的样子,扔下卷子,起身,捂着半边脸,逃也似地出了考场。
考场里,依次收卷的两位监考,那位女监考到了帅朗的桌前,收卷时有意的多看了两眼,不过看到的结果让她和帅朗的表情一样,咧着嘴蓦地被逗笑了……后半页题,都空白着。
………………………………………………………………逃也似的出了校园,出了大门,看着一辆越野警车,父亲正站在警车之前,帅朗调整了调整情绪,正正身子,小跑着向着父亲的方向奔来,第一句自然是老生常谈,帅世才开着车门,边问着儿子:“考得怎么样?”
“就……就那样吧。”帅朗有点心虚,搪塞了句。
“你一说这句话,我就知道不怎么样。”帅世才笑着道,不像责备。发动着车,鸣着喇叭,校门口围的人多,一时开不出来,帅朗悄悄瞥着父亲,不像以前那样骂两句,反倒让帅朗觉得心里不自在了,沉吟了半晌才小心翼翼地喊了声:“爸……我那个……”
“怎么了?”帅世才侧了下头,看着儿子有点紧张地表情,这倒安慰上了:“没事,这就是些理论知道,将来参加工作了慢慢学习嘛,爸连警校都没上过,不照样当了二十几年警察!?”
“不是,爸……”帅朗纠正着:“我要是考不上呢?那题特别难。”
这是打预防针了,帅世才笑了笑,头也不回,驾着车拐上了路面,随手一把摸着儿子的后脑勺斥着:“你是怕爸失望是吧?”
“啊对……爸你知道我不是学理的,这玩意不是临阵磨磨枪就管用的。”帅朗道着,现在年纪大了,倒觉得老爸挺可爱了,不像以前那么可恶,三句不对拳脚就上来了。
“我知道,对你来说确实有难度。”帅世才笑着道,一点也不介意的样子,叹着气说着:“你小考一门不及格,中考三门不及格,高考只有两门及格……爸从那么大的一个一个打击中过来的,你觉得还会失望么?”
像句玩笑,不过听得帅朗是苦脸愁眉,实在挂不住了,讪讪无语,帅世才也无语地笑了笑,安慰着:“没事……爸当年招工进城,也和你差不多,什么都不会,不也一步一步趟过来了么?现在上职称、定衔那样也得考试,爸是一样都没考,我不否认考是一种能力的测试,但考出来的能力,代表不了你在现实生活中的能力,就咱们铁路公安处,谁敢说你爸我差了……我徒弟带的徒弟,都是警官大学毕业出来的。”
很豪气,不过帅朗听出点味道了,凑上来笑着弱弱问着:“爸,那您不参加考试,是不是怕考得太差丢人呀?”
一愣,一噎,帅世才伸手给了儿子一巴掌,旋即父子俩呵呵笑着,这场横亘在父子俩之间的考试问题,很快烟消云散了。你是随意地说着,帅世才提醒着儿子:“你都快成家立业了,爸也不逼你干这干那……考不上,你就做你的生意,我帅世才的儿子,我想不至于血本无归吧?……不过要万一考上了,或者局里真给照顾,你就回来啊,说不定将来在铁路上混个一官半职,也不错嘛,你觉得呢?”
“哎对……就是……”
“那说定了……”
“嗯,说定了……没事爸,就考不上,咱过得也差不了,现在我倒觉得您当年不让我进家门是对的啊,您很英明啊,否则我现在还是啥也不会,朝您要零花钱呢……”
“那当然,当年铁路局在咱们信阳招工,你奶奶舍不得我走,我也不想进城,你爷爷直接给了我俩巴掌,他说呀,男娃不去吃苦,将来不会享福,硬是把我赶出老家来了……”
“是不是?爸,这么说,你以前也是被赶出来的?”
“你以为呢,不让你吃几年苦,你那知道家里难。”
“嘿嘿,那您不早说,我以为你娶了后妈,嫌儿子碍手碍脚呢。”
“你还不够碍手碍脚?给我添了多少堵?对了,今年监考里面那姑娘你还记得么,薛小艺,薛局长家姑娘,现在都到局人事处上班了………当年你这个臭小子调戏人家,让局长家太太到乘警大队指着鼻子骂了我一顿,哦哟,这人丢得,我差点都没脸去单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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