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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冈察洛夫眨了眨眼睛,没有说话。
保罗·维尼修斯急不可耐地答应:“你就说吧!”
“行会!我们要搞自己的铁峰郡铁匠同业行会!”
……
此时此刻,冬日里的普通一天。
“阁下,请容许我卖个关子。”面对深夜来访的蒙塔涅保民官,老铁匠波尔坦强撑着坐起身体:“您知道行会的核心是什么吗?”
温特斯似笑非笑:“垄断。”
“没错。”老铁匠波尔坦坐在温特斯为他打造的躺椅上,语速平静而缓慢:“行会的核心就是对内民主、对外垄断。那您知道我二十年前为什么要拉着铁峰郡的铁匠们成立行会吗?”
“我猜。”温特斯轻笑:“您是想垄断铁峰郡的铁料来源,把钢堡的条铁挡在外面。”
“是的。”老铁匠波尔坦也不否认:“很卑鄙吧?”
“不,很正常。”温特斯笑着摇头:“行会就是干这个的,若是不这样做,那才叫奇怪。我更好奇您为什么会失败?”
老铁匠波尔坦沉默着。
“堡垒最容易从内部攻破。”温特斯摩挲着刀柄:“应该是出了叛徒。”
“我的一位生意伙伴选择站到另一边。”老铁匠波尔坦挤出一丝笑容:“行会嘛,内部民主。直到表决的时候,我才发现这一点。”
“冈察洛夫先生?”
“是。”
温特斯笑了笑。
老铁匠波尔坦躺在椅子上,望着天花板说道:“您现在遇到的问题,无非是一快、一慢两个解决方法。快的办法不用我多说。不过我可以向您保证,没有一个锻炉乡的铁匠胆敢公开反对您。不过行会是城市的根基,动了铁匠行会,其他行会就会人人自危。”
“若是我想来快的,也就不来请教您了。有什么办法,还请您直言。”温特斯微笑,如果老铁匠打算利用他来报复铁匠行会,他不介意当一回刀。
“容我再问您一句。”老铁匠波尔坦绕开话题:“您知道彼得·冈察洛夫二十年前为什么要反对我吗?”
“不知道。”温特斯配合着老铁匠。
老铁匠波尔坦一声长叹:“因他认为,我们的铁打不过钢堡条铁,归根结底就一个原因——他们的铁确实更好更便宜。垄断弥补不了质量和价格的差距。靠垄断拖延失败,到最后只会败得更惨,还不如老老实实认输。”
“其实冶铁的生意被挤垮,我不生气,大不了我回去打铁就好。”老铁匠感慨地说:“真正让我无法接受的是朋友的背叛。可您知道比朋友的背叛更难受的是什么吗?老冈察洛夫的背叛是对的。
我越想,越是认同老冈察洛夫。钢堡能赢是因为他们的条铁真的好。想靠铁匠行会把钢堡条铁挤走,那就得用大笔贡金收买新垦地军团。到最后,铁匠们挣到手的钱只会更少、铁器也会卖的更贵。钱都流入新垦地军团的口袋,还不如干脆投降。”
温特斯有些惊讶,他静静听着,因为老铁匠的话显然没说完。
“但是这十年来,我又有了另一个想法。老冈察洛夫说得对,但是也不对!如果我们的铁料也能又便宜、又好?如果我们有一天也能像钢堡那样生产钢铁?如果投降,那就一点希望也没有了。”
老铁匠波尔坦重重地总结:“这就是我十年来的想法。垄断不是不行,前提要以堂堂正正击败钢堡为目标的垄断!要找到更省力的开采方法、更好的冶炉、更廉价的燃料……钢堡怎么做,就怎么学!最后再击败钢堡!”
老铁匠波尔坦越说越激动,说到最后有些喘不过气。
温特斯想了想,问:“您是抱着这个想法,才去研究如何用煤冶铁?”
“是的,不过失败了。”老铁匠瘫坐在躺椅上,惨淡一笑:“想与钢堡掰手腕,铁匠行会不够格。垄断锻炉已经让铁匠们心满意足。铁匠行会的存在不是为更多的生产,而是为更少的生产。这就是他们与钢堡的本质不同。
铁匠行会没有意愿也没有能力改良,而钢堡却一天比一天更强。或早或晚,铁峰郡的铁匠行会将被钢堡彻底挤垮。所以我很早以前就不抱任何希望。”
他死死盯着温特斯,目光炯炯:“而现在,我不知道的是——比起铁匠行会,您是否拥有更强的意志和能力与钢堡掰手腕?”
“我为什么没有?”温特斯反笑。
“您确实没有。”老铁匠波尔坦斩钉截铁地说:“您甚至没意识到您没有。”
“从何说起?”温特斯不明所以。
老铁匠冷冷地问:“谁为您采矿?”
“暂时是雇来的农民,后面应该用俘虏……也就是奴隶。”
“矿石要钱吗?”
“不要。”
“炭呢?”
“也不要。”
“外面的铁料进不来。”老铁匠眯着眼睛问:“铁峰郡还有别人能冶铁?”
“没有了……”
“原料都不要钱,用的人工是奴隶,您还垄断了铁峰郡的铁料。”老铁匠波尔坦冷淡地说:“我实在不知道您为什么要改变现状!”
“很简单。”温特斯哈哈大笑:“因为我可不打算在铁峰郡待一辈子。我要打仗!我要武装军队!我要去捅翻新垦地军团!所以我要很多很多铁,越多越好!”
……
温特斯回到住处时,天已经蒙蒙亮。
一天一夜他几乎没有休息,上午在冶炉、下午去锻炉乡和军屯村,晚上刚睡下没多久就被叫醒,然后马不停蹄回到热沃丹拜访波尔坦老先生。
此时此刻,他只想好好睡一会。
一个意料之外的人正在门外等着他——小狮子。
“你不是和胡安前辈打猎去了吗?”温特斯脑子昏昏沉沉的:“回来的好早。”
小狮子露齿微笑:“有事情,我就先回来了。”
“什么事?”温特斯打了个哈欠:“不管什么事都明天再说吧——不,已经是今天了。”
小狮子的笑容愈发玩味:“我倒无所谓。不过明天再告诉你的话,我担心你可能会后悔——有人在等你。”
温特斯如同摸到烙铁,瞬间变得清醒,他紧张到濒临窒息:“不会是那位……来了吧?”
“哪位?”小狮子笑着,故意反问。
“你……”
“别废话了。”小狮子忍不住大笑,开门进屋:“过来吧,等着你呢。”
温特斯胸口发闷、头疼欲裂,心头涌上一种强烈的逃跑欲望。
站了好一会,他才咬着牙、硬着头皮、忐忑不安地走进住处。
一个男人正坐在会客厅等他。
温特斯如蒙大赦,他仿佛瞬间被抽尽全部力气,身体不受控制地发软。
但是下一刻,他的精神和肉体又骤然绷紧。
坐在会客厅的男人虽然变了模样——变得削瘦、憔悴、还缺少一条左胳膊,但是温特斯绝不会认错那张面孔
是博德上校。
其他人甚至来不及开口,温特斯已经箭步冲到博德上校身旁。
他握住上校空荡荡的衣袖,猛地回头看向小狮子。
“没关系的,温特斯。”博德上校笑着开口,他的声音有点沙哑,但还是一如过去般轻松随和:“要不是他们帮我截掉胳膊,我很可能也没法坐在这里。”
“你瞪我干嘛?”小狮子回瞪温特斯:“博德先生说得没错。”
温特斯百感交集,他抱住博德上校,哪怕是强忍着,热泪仍旧夺眶而出。
博德上校用他仅剩的右手拍着温特斯后背:“哎,哭什么嘛,没事了……”
博德上校这样说着,两行眼泪也划过他的脸颊。
博德上校是白狮的“礼物”。
白狮还送来另一件礼物,是一句话。
“烤火者要来了。”小狮子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