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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万——以酗酒和家暴而“享誉”热沃丹的前军士——终于领悟到生活的真谛:生活不是高峰和低谷,生活是低谷以及更深的低谷。
他是温特斯第一次与新垦地军团交战时俘获的第一名敌人,从这点上来说,囚犯伊万的存在即是温特斯正式举起反旗的见证。
从被俘那刻开始,伊万的经历可以概括为:被胖揍、被审讯、被押送、被监禁,以及最主要的经历——被强迫编草鞋。
没有暴力胁迫,上头的态度简单明确:不干活,没吃的。
管理俘虏被温特斯交给萨木金负责,那时一共只有三名俘虏。
为防止有人心怀怨恨在草鞋上动手脚,伊万三人被萨木金要求必须给草鞋留下特殊记号。
萨木金很诚恳地告诉伊万:“如果鞋的质量有问题,那你就会遇到问题。”
伊万拼命点头。某一刻他真的认为他要死了,侥幸活下来令伊万变得异常惜命。
萨木金从南新村请来一位懂编鞋的老人。老人教俘虏们一天,留下几副支架还有一大捆灯芯草和亚麻,摇着头走了。
头两天,伊万完全是靠喝水维生。他编的草鞋还没穿就要散架,自然换不来吃的。
绝境中的人偶尔能迸发出令自己也惊叹的力量。第三天,开始掌握到诀窍的伊万成功编出一双鞋。
虽然他编的鞋质量仍旧不及格,但萨木金还是发给伊万两小块黑面包,以资鼓励。
第五天,伊万领到了正常分量的黑面包。
伊万之后的生活,就是在不断精进编鞋技艺的同时,与他的前同事一个接一个重逢。
那段时间温特斯致力于摧毁热沃丹驻屯军的微观结构,凡是被他伏击的征粮队,新兵缴械投降就可以走人,但老兵和军士他一个也不放过。
狼镇监牢越来越拥挤,即便多次扩建,仍旧被热沃丹的军士们塞得满满当当。
典狱长萨木金初时还坚持单独囚禁、以防串联。后来抓的实在俘虏太多,也就不甚讲究,一间牢房塞四五个人变为常态。
这令伊万甚至有些怀念刚被俘时住单间的日子。
随着囚犯数量猛增,伊万逐渐脱离一线编鞋岗位,开始以传授其他人编鞋技术换面包吃,他的生活有了相当程度的改善。
也就是在这个阶段,“劳役营”生产的草鞋变得供大于求。原本是一双草鞋换一天饱,很快变成三双草鞋换两天饱,然后是两双草鞋换一天饱。
人就两只手,编鞋再快也有极限。伊万不是商人,但他意识到继续发展下去要么饿死、要么累死。草鞋需求已然饱和,必须找到等价于更多面包的新玩意才行。
反正都是“编”,伊万想到编筐、编席、编篮子。他向萨木金请愿,希望能请一位篾匠来传授技艺,还想批点芦苇、麦秆、细柳条之类的原料。
前一天请愿,第二天囚犯们就被转移。
走出军营的时候伊万吓得快要尿裤子,他还以为是要去刑场。但他们只是被带到森林深处一座隐蔽的营地里。
也就是在这座营地里,伊万崩溃地碰到另一位俘虏——阿斯科中尉。
阿斯科受命协助巴德、梅森剿匪,结果刚出热沃丹就被拿下。其实阿斯科早就被押到狼镇,只不过他住单间,所以伊万一直没见到中尉。
“您怎么也被抓了?”伊万的眼泪一下子就流出来了:“热沃丹也没了?”
“我是被坑了。”阿斯科中尉倒是很镇定:“别担心,叛军现在急匆匆转移我们,就说明罗纳德少校要来了——很可能已经来了。我估计再坚持几天,少校就能来解救我们。”
伊万听到这话,既高兴,也有点遗憾。
他其实还是挺想试试编筐、编席,因这是他浑浑噩噩的人生中唯二满怀着希望去做某件事——另一件事是结婚。
伊万等着罗纳德少校的出现,他等了很久很久。
等到被带回化作焦土的狼镇、等到萨木金请到篾匠师傅、等到柳条和麦秆批下来……罗纳德少校都没有出现。
伊万开始学习编筐和编席,曾经沉着冷静的阿斯科中尉却情绪几近失控,还得伊万出言劝解。
“您别再喝酒、吃肉了,那些都要算工时的。”伊万小心翼翼地建议:“您还是来跟我学编筐吧,做得多的话还能抵工时。”
阿斯科醉眼朦胧地看着前军士、现新手篾匠:“叛军胜,这些东西有什么意义?叛军败,我自然重获自由。编筐?喝酒!喝酒!”
粮食紧缺,哪有那么多酒给中尉喝?伊万默默编织麦秆,看着中尉用掺水的私酿酒试图灌醉他自己并为此背上更多的“工时”。
伊万没像中尉想那么多,他头脑简单,他只是饿怕了,而且学乖了。那个凶蛮粗暴的伊万军士没能活下来,侥幸活下来的是胆小怕死的囚犯伊万。
罗纳德少校最终还是出现在伊万面前,但他同样是以俘虏的身份来到劳役营。不光是少校,原热沃丹驻屯所军官凡是活着的都来了。
伊万已经变得麻木,现在就算亚当斯将军带着镣铐出现在他面前,他也不会感到一丝意外。他被提升为教员,负责教他过去的长官们编筐。
阿斯科中尉的意志彻底瓦解,中尉先是想要自杀,被从吊绳救下来之后他戒了酒,老老实实和伊万学编筐。
低谷和更深的低谷才是真,日子就这样平淡过去。
这一天,伊万一如既往领来麦秆分发给各囚室。而后他去到仓库,着手检查各囚室前一天的产品。
为防止其他囚犯心怀怨恨暗中做手脚,伊万坚决要求保留“记号措施”。哪件东西做得不过关,那就顺着“记号”回去找人、扣口粮。
现在的伊万,不光能吃饱、偶尔吃肉,还能领到一份薪水。
谚语说“麻雀虽然很小,但是也有血液、脏器和骨骼”。
随着规模的扩大,萨木金的劳役营渐渐分化出许多“器官”,宛如一个小型社会。
例如伊万,他现在只负责教学和质检,不再像普通囚犯那样终日干活。
编筐、编鞋需要大量原料,萨木金便派遣那些表现良好的囚犯去砍枝条、收麦秆作为奖励。
干活勤劳的囚犯负责轻巧、重要的活,他们偶尔能得到麦酒和肉,还能在劳役营墙内放风。
技艺不精、态度不佳的囚犯则处于劳役营社会最底层,终日枯坐囚室。
无形之中,筐的制作被分成好几道工序,每道工序都由不同“层次”的囚犯负责。
在劳役营,人命是很轻贱的。如果存心觅死,只要不做工就行,很快便能饿死。
管理劳役营的萨木金可没有类似“让所有人都活下来”的执念。他的态度向来是“想死尽管去死”,剩下的自然都是愿意活着的。
劳役营最初的运作磕磕绊绊,还有过囚犯藏起工具试图杀死守卫越狱的事情。但它持续在朝好的方向发展——从萨木金的角度来看是如此。
编织品产量稳步提升,并逐步细分出大筐、小筐、阔口、窄口等不同样式。
萨木金用马车拉上筐,找附近村庄的农民换粮食。
最开始马车只去狼镇各村,因为近。但狼镇农夫对筐的需求很快趋于饱和,而劳役营的制筐能力却与日俱增,萨木金不得不将马车派往邻镇。
狼镇的两位篾匠已经被挤垮,他们实在拼不过免费的原料、不要钱的人工和“一个人只做一样活”的制作方式。
一位篾匠被萨木金收编,来到劳役营做监工。另一位篾匠家里有地,编筐编席本就是补贴家用。
而黑水镇和五獒镇的篾匠们眼看着也要步入狼镇同行的后尘。
劳役营的名声传得很快,甚至有圣克镇的行脚商赶着马车来进货。
萨木金无情地摧毁着农村地区“一家一户”式的生产传统,但他自己并没有意识到这点,他只是在竭力维持劳役营的运作罢了。
伊万虽然是萨木金的“帮凶”,但他也没能从更高的角度来看这个问题。说真的,他只是在做活换口粮、抵扣工时,再顺便赚点钱罢了。
伊万检查过前一天的产品,挑出其中明显质量不合格的——马马虎虎的他甚至都给放过去,但有些囚犯实在是太过分。
查验完毕,他照例去各囚室巡查。如今的伊万与其说是囚犯,不如说是半个看守。
一名真正的看守走过来,亲热地拍拍他肩膀:“伊万老弟!”
“怎么啦?哈米尔长官?”伊万听见声音就知道是谁。
“萨木金长官让你过去。”哈米尔小声附耳提醒:“蒙塔涅大人来了,点名要见你。”
伊万惴惴不安地走向营所,一路不停地胡思乱想。最终,他走到萨木金的办公室外,犹豫好久才艰难敲门。
“请进。”是萨木金长官的声音。
伊万咽了口唾沫,推门而入。他见到萨木金长官和“蒙塔涅大人”正在开心地闲聊。
温特斯闻声转身,再次见到这个以酗酒和打老婆出名的热沃丹军士。
温特斯仔细打量前军士——对方已经瘦得脱形,能看到的脖颈、肩膀、手腕全都是皮包骨头,旧衣服穿在身上就像破布挂在树枝;唯独一双手特别粗大,指关节高高地肿着。
“你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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